《漫长的归期》 第1章 [现代情感]《漫长的归期》作者:洛池【完结】 文案 东山再起继承者x情感障碍女护士 一场金融海啸,令墙倒众人推的风流公子哥在决心结束生命的那一夜,意外被社区卫生院内的冰山脸女护士所救。 人生总是不测重重。 细雨成酥,寒冰化水,原本不可能碰撞的爱情,重新定义了生活的可能。 “姚期期,再深的泥潭,也要带你一步步爬出来。” 真爱或许不会在光芒万丈时出现,而是在你狼狈不堪时降临。 *同时空1v1,现实,治愈,he. 或许是个前期披着苦情壳的霸总文?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近水楼台阴差阳错时代新风正剧 主角视角周遂姚期期配角wb:@洛池- 一句话简介:东山再起继承者x情感障碍女护士 立意:再深的泥潭,也要带你一步步爬出来。 第1章生死边缘 轰隆隆,轰隆隆。 大脑有着如被重型机车连续碾压后的重鸣。 周遂独身走在无人的堤坝上。 他忘记了刚才的那场群殴是怎么结束的,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 四肢仿佛都不再属于自己。 这里是哪儿? 是南岸。 可具体是南岸的哪儿,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的额角淌着血,半干未干,坠至眼睫,有些迷住了视线,江面远处的观光船闪烁着魔幻的彩光,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一会儿又渐变成了艳-色逼人的翠绿。 实在是太刺眼了。 从小到大,他曾无数次路过这条江,迎宾待客时更是不计其数地渡船而过,可他却从没像今日般觉得眼前的繁华与自己如此疏离。少年得意时,他只觉得这座城市仿佛都属于自己。而不似此刻,无异于一条丧家犬,只觉得天下之大,却再无容身之所。 周遂站得笔直。 他机械般地垂下眼眸,随即望了望自己沾满泥浆的衣裤。 真是太狼狈,太不堪了。 说实话,他已经精疲力竭,不想再走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腿还能支撑住这幅身子多久。 他的眼前有些恍惚,沉寂的江面上仿佛朦胧升腾起了去年自己那场声势浩大订婚仪式的场景。目光慈爱的父亲,笑容甜美的凌雾,殷勤道贺的各路亲朋好友,一幕幕都重现于眼前…… 周遂近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沉浸在盛誉中生活了三十年,他从没料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家破人亡,众叛亲离,资产被法院尽数查封,就连凌雾在知晓家中出事后笃定决心弃他而去。更别提从前那些恨不得把自己捧上天的所谓好友,就在刚才,在自己被昔日对家派来的人手围攻施暴时,那几个恰好驱车路过的、从前把他当钱袋子使的哥们儿也仿佛从未见过他,更别提上来搭一把手。 人生太残酷了。 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旧时的童谣,清澈、遥远而连贯,他记得,那是故去的母亲在少时最爱和自己哼起的。初冬萧瑟的寒风透过破败斑驳的衣服,也灌入了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 周遂的耳廓发麻,后脑勺钝痛,掀翻的指甲盖依旧向下滴着血,四肢早已被冻地失去了知觉。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眼下的滚滚江水,或许就是自己这辈子的最好归宿,也未尝不能和从前爱自己的人以另一种方式团圆。 只要迈出勇敢的一步—— 一切惊惶,一切悲戚,一切屈辱,都能通通离他而去了。 周遂缓缓地抬起了右脚。 “……麻烦要寻死多走两步,别死在这。” 身后骤然响起陌生的女声令周遂浑身一凛。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有着银器敲击薄瓷般清悦,然音色却如此刻的天气般寂冷无边。 真是奇怪。 明明是个生无可恋的人,却忽然心中升腾起好奇,想回头看看那张脸。 然而就这么不防的一眼,竟令周遂踩到了坝上的一滩软泥,随即他鞋底一滑,整个人猛然失重,向后跌下了去。 “啊!” 周遂本能地呼喊出声。 却在下一秒意外地发江堤下竟有个挂船锚的大铁钩子,好巧不巧地勾住了他的腰带,令他卡在了半道中。他本能般地抬起了手,发现手指竟正好可以触碰到堤坝顶端的边缘。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明明几秒钟前抱着一颗寻-死的心,可就这么瞬息之间,在发觉自己还能触碰到生的机会时,他竟没办法抑制住自己想要爬上去的那颗心。 何况刚才那一眼,就那么转瞬即逝的一眼……他甚至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臆想而生的幻觉。 周遂紧咬着牙,腾出一只手来,毫不迟疑地解开自己那被挂住的腰带。 “真晦气!” 周遂簌地抬起头。 只见清冷的残月下,身影窈窕的女人背光而立,如冷玉般散着寒光。他心跳如擂,正想开口求助,不想瞬间一双手腕子便已被人紧紧攥住。 “抓紧点,”女人的手纤细而冰冷,明明连骨节都在使着力,嘴上却并不客气道,“自己用力。” 周遂听着不免深觉羞愧。 琐务缠身,告别运动许久,肱二头肌也不似年轻几岁时那么好使。可此刻在异性面前,尤其是如此惊鸿一瞥的异性面前,出于男性骨子眼里的自尊,他也不允许自己的面子一跌再跌。 第2章 “不好意思,我再试一次。” “快点,”女人略不耐道,“用力。” “我知道。” 随即周遂屏住呼吸,使出吃奶的劲儿,靠着脚底的摩擦力,配合着上臂一同使力,一个猛冲,将自己的上身甩上了堤坝。可还来不及等他庆幸,右脚心的寒凉与下-半-身的刺骨寒冷昭告他了一个无比可怖的事实—— 他的右鞋,与那条解了腰带的长裤,并没有跟着自己的身体一起甩上来! 周遂在心底暗自咒骂着。 片刻间,他竟不敢再抬头直视这位救命恩人的双眼。不过事已狼狈至此,他索性左右脚配合,心如死灰地将自己的左鞋也踢了下去。 “还愣着不动,难道又反悔了?” 女人眼眸微垂,漠然地注视着他。 她的眼尾微红而上挑,明明生得极漂亮,却丝毫不含一丝感情。确切来说,此时此刻她的目光更像是在注视着某种毫无感知力的无机物。周遂极少被人用如此眼光看待,仿佛自己就像一堵烂水泥墙,根本不配在这高楼林立的都市中有任何存在感。 “……不是。” “那你还磨蹭什么?” “别管我了,”周遂忍着寒意,牙齿微微打颤道,“你先走吧。” “卫生院这边有探头,你要是还想跳就再往前走个七八十米,过了那个短路的路灯,就可以随意跳,没监控。” 女人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她的声音漠然依旧,面上也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起伏。 周遂十分诧异,犹如受了闷头一棒。这位刚才还对自己出手相援的白衣天使,怎么会转瞬说出冷得跟刀子一样的剜心话,随即他紧皱着眉心,似呢喃道,“就连你也觉得我该去死?” “……我不知道你该不该死。我只知道今晚我值班,请别给我惹麻烦。” 不远处沿江的老式铁轨上驶过了一辆夜行的货运火车。 说到这个。 姚期期唇角下撇,也觉得自己今天倒霉得很。 临近下班前,卫生院到了一批附近女性居民盼星星盼月亮想要接种的进口贵价疫苗,从而必须留有专人看守,令她原本回去给爷爷过寿的计划也落了空。蛋糕店里定的黄桃蛋糕没法去取不说,就连晚上也只能麻烦巷口的快餐店老板给爷爷送两个打包的热菜。 到了下半夜,肩负重要守卫任务的两位保安都一前一后地打起了鼾,就连护士长石姐也在靠椅上睡着了,伏在案上的她却意外发现楼外不远处的墙头站了个莫名其妙的人。 她观察了足足五分钟,都不见这个人动一动。这种诡异的情形,实在使她不得不提防。 于是她站起身,抄着保安的警棍便寻了过去。毕竟这批院里领导重视万分的金贵疫苗可开不起玩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担责不说,自己和同事们今年的年终奖更是想都别想了。 没想到凑近才发现原是个想寻死的。 而且在一通折腾后,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男子还是跟傻子一样趴在矮坝上,肌肉绷紧,一语不发。 幸好姚期期没什么洁癖,此刻她懒得理会对方给自己衣襟上带来的泥浆与血渍,转而俯身捡起了刚才救人时丢在一旁的长警棍,倒退一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周遂喉头一阵腥热,眼眶中血色迷蒙。 这一刻,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他已经感知不到了。只是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刚才或许就不该尝试抬起手,也不该因为有人搭救就顺势爬上来。上天真是爱开玩笑,临到了了,还不忘再给他在人前一次难堪,让他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哑巴了?” 又是半分钟过去。 见对方依旧迟迟不答,将警棍护在胸前的姚期期也早没了耐心。 “行吧,爱挂在这你就继续在这挂着。我回去报警。” 听到那刺耳的两个字。 周遂心中一惧。 远处的监控摄像头还在亮着点点红光。 没错,这里可是有监控全程在录着。自己这闹出的洋相要是被外界知道,不仅生不如死,怕是就连死了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同情,反而会被口口相传,彻底沦为圈内笑柄。 不行。 这绝对不行。 随即周遂眼睛紧紧一闭,决心彻底豁出脸去。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感恩大家来看新文 这次想带给大家一个携手走出低谷的爱情 第2章意外同谋 于是,在那豁出去那一把之后,至于自己怎么灰溜溜地爬起身,再如丧家犬般一路屁颠颠地跟着美女护士回到卫生所的急诊室,周遂已经没脸再去回忆。他甚至觉得这一轮的精神创伤,其实并不比今晚所受的肉-体-凌虐轻。 就好比此时此刻,他都不觉得眼前这位白衣天使还和第一眼似的那么惊艳了。 美当然是美的。 这一点周遂不能违心去否认。 从审美的建立,到对异性产生好奇,再到成年后玉树临风身边花蝴蝶不断扑腾,作为资深风流公子哥的周遂当然是见遍了各式美人。可周遂还是不得不诚实地承认,无论是用当下社会的审美标准评判,还是自己心底度量美丑的标尺,这位自始至终都没给自己赏过一个笑脸的女护士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傲立于金字塔尖。 第3章 然而他也不是不清醒。 他的人生正陷入于前所未有的漩涡之中,多年引以为傲的背景坍塌,和凌雾也的事情也没有彻底理清楚……周遂一惊,顿时讶异于自己在这样的关头怎么还萌发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咬紧后槽牙,恨不得甩手就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也是。 反正也是脸面丢尽,索性不如破罐破摔,别再计较别人会怎么看。 “吃完了吗?” 周遂捧着八宝粥的罐子,头也不抬道,“还没有。” “那就赶紧吃,”姚期期走过来,不怎么客气地把药单甩在了他裹着的那张毯子上,“吃完把衣服脱了,消毒包扎一下。” “多少钱?” “你不识字吗?” 嘴巴可真不客气。 周遂心内喟叹着,随即用余光瞥见单上的总价。 六十七块五。 他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着加上这罐和人讨来的八宝粥,好歹给个一百块他还是给的出的。于是正准备掏口袋,可摸着毯子下光溜溜的大腿忽然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钱包和手机,都在不久前跟着那条不争气的裤子一起潇洒地滚下了江堤。 “完了。” “怎么,没带钱?” “我钱包和手机刚才掉了,”周遂抬起头,急切补充道,“和裤子一起掉江里了。” 然而眼前人却一点也不吃惊,而是点了点头,继而面无表情地指了一眼一旁的固定电话,“没事,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送。” 周遂眼神一黯,“我没有家人了。” “那就去找亲戚朋友。” “都跑了,”周遂自顾自一笑,瞬间平静了下来,仿佛面对一位老友般恳切道,“真的。” 此时此刻,要是换了别的同事,可能会追问几句,或是说几句客套话安慰一番。可姚期期却没有这样的兴致,她随即准备将手中的双氧水放回了原处,头也不回地说道,“行,那你吃完了赶紧走。” 明明一天都没吃东西,可此刻望着快见底的八宝粥,周遂却再没了胃口。 “今天晚上,谢谢你。” “嗯。” “我是真心的。” 眼前人并没有回答,但也不曾走开,周遂一时觉得她似乎在等待着自己把剩余的话说完,就算只是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客套话。 “谢谢你救了我,”周遂连忙补充道,“还有谢谢你的粥,很好喝。” “那不是我的,”姚期期冷淡地转过脸来,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罐子,“是白天不知道哪个病人丢在这的。” “哦,那我下回买一箱还过来。” “你要是有这个钱,可以考虑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周遂抿着唇,一时哑口无言。 没错。 非亲非故的,又看着自己这么一副狼狈相,觉得他是在逞口舌之快缓解尴尬也很正常。 所以有什么好铺垫的? 对方压根不吃人情世故那套,还不如早早直入主题算了! 周遂将八宝粥的罐子丢进垃圾桶,“……对了,请问一会儿能不能借给我条裤子,什么裤子都可以,别人不要的都行,要是有鞋的话更好。” “先生,这里是早上八点半开门,下午四点半下班的社区卫生院,你觉得——”还没等姚期期话说完,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此刻已近凌晨三点。 二人错愕地对上了目光。 然而还未待他们做出反应,电源跳闸,整个急诊间陷入了一片忽如其来的黑暗。紧接着,不远处又传来一块玻璃碎裂的声音。 周遂这才回过神来,即刻起身反锁住了急诊室的大门,继而拉上了能绰约挡住窗外视线的病床挂帘,最后,则是不带迟疑地将那位仍怔在原地的白衣天使拽到了自己身边。 而姚期期却倒退了半步,她紧捏着手中的手术剪,戒备感十足道,“外面是不是来找你的人?”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什么国际通缉犯……” 这话周遂倒真没胡说。 家道中落后那些想找他麻烦的那些人,那都是恨不能在朝九晚五的cbd中心对他扣屎盆子进行当众羞辱。而并非黑灯瞎火,在这种鸟不拉屎鸡不打鸣的社区卫生院里做这种闹不出大名堂的事来。 他知道,有的时候,丢脸或许比丢命还更让人解气。 “糟糕,”姚期期眉心簌地一皱,“那就是疫苗。” “什么?” 四方内诡异的安静更为致命,姚期期懒得理他,只是警惕地贴着墙角,听着隔壁的一举一动,有些懊悔地嗫嗫道,“真是麻烦,早知道刚才报警就好了……” 周遂还有些云里雾里,“啊?” “等一下,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吧?” 这句话周遂倒是听懂了,随即他指了指自己不着片缕并且青一片紫一片的大腿,自嘲一笑道,“你觉得我看起来有那个天赋吗?” 姚期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你过来坐好,万一有人进来,你就装晕。”周遂指了指外墙,“我负责来盯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姚期期并不理他。 坦白说,她可以勉强相信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和外面并不是一伙的,但出于天生的信任感匮乏,她没办法把自身安危交到别人手里,尤其还是这样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第4章 而且她觉得十分古怪,就算刚才累得睡着了,这么大的动静下,走廊上睡着的两位保安大哥和隔壁的石姐也该醒了吧? 不行。 不能再等了。 姚期期蹲下来掏出手机,没再迟疑地按下了110。 然而还未等她的电话接通,隔壁却忽然传来了石姐的连声尖叫,以及器皿碎裂一地的声音。姚期期心下一沉,这间卫生院的建筑已有了好几十年的历史,平时经常莫名其妙地断水断电不说,隔音问题也曾多次被投诉,这会儿万一接通了报警电话,难保不会被隔壁听到。 何况自己还有年迈的爷爷要照顾,绝不能有事。 大拇指如有千斤重,可姚期期终究还是按掉了刚刚接通的报警电话。 周遂没有说话。 但将这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他,此刻目光中透露着明显的不解。 “打我。”姚期期回过头,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 “啊?” “快点,打我。” 周遂也不是傻子,即刻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摇头低语道,“不行,你是小姑娘,我怎么下得了手!” 姚期期没时间和他磨蹭,脱下小白鞋来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踮起脚尖,随即环住了他的后颈。 片刻之间,二人四目相对,近得鼻息交织。 周遂几乎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的手指细长而沁凉,很像某种古典乐器的演奏者,此刻绕在颈后,有着难以言喻的酥-麻。而且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了,何况自己又没裤子穿,实在是很容易发生些本不该发生的反应。他想不明白眼前这个陌生的小护士为什么忽然这么开放,但他却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因为他完全没法抑制住自己那胡思乱想的大脑,与砰砰乱跳的心脏。 姚期期眸光晶莹而果决道,“咬住牙。” “什么?” 周遂云里雾里。 然而下一秒,前额皮下神经连续传递来的剧痛与不住冒着金星的双眼,让他终于搞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也太蛮了!! 真没想到,这小护士看着年纪不大,竟然能对自己和别人下手这么狠…… “先躺下,”姚期期一手捂着钝痛的前额,一手还不忘重重地拧了几把自己的胳膊,继而向他耳边微弱声道,“一会等楼里动静没了,你去关掉大门的反锁。” “明白。” 眼下这旧伤添新伤的,令周遂也懒得再折腾,索性和她一起躺下。不过他还不忘披着病床上的盖毯,甚至很客气地给对方也搭了些过去。 姚期期唇语道,“别动了!” 周遂连忙凑近,学着她以唇语辩驳道,“我是担心你冷。” “……” “真的。” 姚期期睁开一只眼,十分不耐地伸手笼着他耳廓压低声道,“老实点,你当现在是在玩过家家吗?” 行。 好心当成驴肝肺。 有些少爷脾气窜上来的周遂不再出声,抬起手来便将毯子重重地丢在一旁,随即闭上了眼睛。 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够荒唐的。然而门外的人到底是谁,之后会怎么样,明天会怎么样,天气是晴是雨,亦或这里会不会人被夷为平地,又关自己什么事? 真是可笑。 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日更天天见啾啾 感谢在2023-04-2600:00:00~2023-05-02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圆圆圆16瓶;帅气小小、eri、未时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错位交集 说实话,姚期期的心中有些忐忑。 她一边对自己关键情形下明哲保身的做法有些许愧疚,一边又安慰自己,着实没必要为一份月薪四千不到的工作以自己的人生安全作为赌注。 她知道,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那本就腿脚不便的爷爷也基本活不成了。别的她都可以失去,也可以努力再重来。可爷爷是她最后的亲人,她决不能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失去至爱那种彻入心扉的痛,她真的不想再尝了。 所以即使外面没了声响,姚期期也不敢贸然动弹。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江上货船的汽笛逐一响起,她才鼓起勇气,彻底睁开了眼。 只是她没想到,身旁的人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姚期期有些厌恶地望了他一眼。 除了工作,她几乎不怎么和男性打交道。除了爷爷和他,所有男人都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又爱惹麻烦。就好比眼前这个人,姚期期觉得他很可能就是个从事擦边行业的小混混。此刻他的睡姿也十分难看,长胳膊长腿随意瘫着,活像她小时候在路上见到那些宿醉倒在路上的酒鬼。 姚期期越想越冒火,随即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却不想对方竟一个翻身,抬起胳膊便不偏不倚将她揽在了怀中。她簌地皱起眉,抬手就想一巴掌挥过去,却又在空中顿住了手。 算了,毕竟这会儿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还是少点动静,小心为上。 于是她费力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怀抱里钻了出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膝,自己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关掉了急诊间大门的反锁。 然而也正在此刻,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5章 有人来了—— 她该怎么办,是赶紧回原地装晕,还是第一时间推开门呼救?可万一来的又是刚刚折返的那一伙人呢? 没想到还没等自己的手离开门把手,门就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所幸在看清一众来人的刹那,姚期期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又顺顺当当地落了回去。 --- 周遂彻底缓过神的时候,浑身哪哪儿都疼,身体跟散了架似的,但人却已经瓜兮兮地坐在了派出所里。而边上那位脸蛋一绝却脸色差劲的美女护士,仿佛正无声地提醒着自己昨夜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他的头却很沉。 但这样也好,因为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本责就该是迷糊装晕,一问三不知。 周遂干咽了几下。 忽然觉得有点渴,却不好开口意思要水喝。 倒是眼明心细的中年女民警取了纸杯接满水,递了过来。 “喝点水吧,小伙子。” 一听民警语气亲切,原本还混沌着的周遂倒是来了些精神,立马坐板正了起来,十分客气道,“谢谢姐。” “不客气,”女民警坐了下来,用圆珠笔的笔盖缓缓地敲击着桌面,平和地直视他道,“小伙子,喝完水再仔细想想,除了这位小姑娘说的,还有没有什么内容要补充的?” “嗯,我刚刚听了,昨晚发生的就是她说的这些情况。” “你确定?”女民警顿了顿,“你要不要再回忆回忆,补充补充?” “是的,”周遂摸着后脑勺,连连点头道,“我确定。” 在做笔录前,女民警是和领导一起看过昨晚卫生院调出的所有监控。 从满身是伤的男人在江堤坝上意欲轻生,到小护士善心搭救,再到二人面面相觑的在急诊室内走流程开单,的确是没什么问题。而这两个人的社会背景情况所里也先后调取,确认了没有任何重叠,更何况二人先前素不相识,也基本排除了与犯罪团伙串通起来盗窃医药品的可能。 可女民警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独独这个小护士受的伤最轻,或许是这二人的眉来眼去间有些话外之音,也或许只是自己的职业病作祟……仔细想想也是,就算是才落了难的富家公子,也不至于转瞬间投机来这种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做金融投资的人最讲究风险回报率,这种恶性犯罪事件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性价比的确不高。 而小护士这边,虽然家庭经济状况是差了些,但其工作规律,人际关系简单,名下也没有贷款与外债,况且平日里还有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赡养,也并没什么铤而走险的动机。 左右寻不出岔子,那也只能先放人了。 “行,那就先这样,之后有什么情况我会再联系你们的。”说完女民警将目光转向了周遂,温和道,“要不要安排个同事送你去医院,把伤口处理处理?” 比起身旁岿然不动的冷面冰山,倒还是温柔大姐的良言一句暖三冬。 既然别人都递了台阶,周遂索性也厚起脸皮道,“去医院就不用了……姐,可以的话我倒是想问问,您这儿能不能借我条裤子?” 女民警宽和地笑了笑。 随后的结果当然也没出所料。 只不过穿着那条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皱巴裤子走出派出所后,周遂的一颗心很快又郁沉了下来。 他该去哪? 他又能去哪? 正当他思绪踌躇时,右侧上臂忽然被人重重一撞。即使隔着外套,未好的新伤依然被蹭得不轻,疼得他不禁顿在原地倒吸着凉气。 等他稍缓过气来抬起头,只见那位罪魁祸首早已翩然走远,徒留一个和她脸蛋一样不近人情的冷酷背影。周遂正觉得莫名其妙,却忽而发现自己怀中不知何时被人丢了包面巾纸。他把这个有些硌手的小物攥紧在了手心。 很显然,这是纸巾,但又不止是纸巾。 当周遂顺着纸片里的指引,揣着那几个钢镚,辗转着地铁公交到达了纸上所写的地址时,时间已临近中午。望着眼前老旧的街巷,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现代化大都市里竟还有这样与时代脱节的地方。 拿云巷。 他在心内默念着咀嚼着这几个字。 炊烟袅袅,排列在狭隘石板路两侧的是像火柴盒一样紧密排列的矮房。 矮房被几棵位于高处的大树压着,只不过在眼下这个萧瑟的季节里,那些气势迫人的高树也已然了无生机,枯黄的树叶苟延残喘地挂在发黑的枝干上,似乎正无声地传递着一种衰败的气息。 周遂眼眶涨涩。 他仔细地辨认着一路上斑驳的门牌号,直到停在了一间挂着棋牌室牌子的卷帘门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质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或者是出于自己那受了伤都难掩盖的色相被人骗来卖了。但还没等他踌躇自己究竟该走还是该留时,眼前的卷帘门忽然哗啦一下升起,下一秒,一个啃着苹果的高挑女性面色不善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只见眼前的女人的妆容很浓,脸颊肉肉的,但下巴却很尖。她的嘴唇涂成饱满的山楂红,脚上踩着镶着铆钉的白色皮靴,衬得她凹凸有致的蓝白相间粗呢套装上别着个明晃晃的大logo胸针。 显然,这个女人拥有着跳脱于这个老巷的精明与鲜亮。 第6章 尽管这在周遂的眼中还有那么点不入流的俗气。 “来打牌的?” 女人语气不善,声线有些意料外的深沉。 周遂听后,挥起那张在手心里几乎被捏烂的纸条,“不是,是有人约我过来这个地址。” 啃着苹果的女人将手中的果核往门口的破花盆里随意一丢,继而没客气地用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皱着眉道,“哦,你就是来找期期的?” “对。” 周遂点头,他也是今早在派出所里知道了女护士的真实姓名。 “行,你进来吧。” 苹果女手一挥,姿态很是潇洒。 然而被批准放行的周遂依旧显得有些拘谨。他想,要是换作从前,不论身处何处,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场合,无论是政府里那些喜欢装神弄鬼的领导,还是公司里那些心怀鬼胎的下属……可此刻置身于这个只摆着五六张桌子的棋牌室中,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即将要被带去一场阴冷且未知审判。 这里的采光并不好,只有靠墙面那几扇小小的铁窗。 正午时分没有开灯,几缕孱弱的光线透过铁格投进屋内,给坐在窗边的那个窈窕身影打上了一层薄透的米色晕影。一眼望去,倒有点像出自十八世纪荷兰小画派之手的静谧场景。 循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姚期期缓缓扬起脸。轻柔的光线下,她那本就细致白皙的皮肤匀净得近乎透明。 “你来了。” 周遂实话实说道,“……你给我留的钱除了坐公交来这里,也去不了别的地方。” “别嫌少,我的经济条件就这样,”姚期期的剖白中依旧带着毫不遮掩的冷漠,“我想刚才你在派出所应该也听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坐吧。” 周遂正好也累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高挺鼻尖,随即当真投桃报李地坐下道,“特意要我来,是做什么?” 第4章窘迫滋味 “把衣服都脱了。” “什么?” 姚期期瞥了他一眼,继而神色冷淡地打开身旁的医药箱,直入主题道,“我帮你清创消毒加包扎,算是谢谢你今早的配合。” “哦哦,谢谢。” 实话说,在来之前,周遂就没有对这个人形冰山有什么期待,最多也是出于无所事事的好奇。反正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地方想去,能来这蹭一个消毒包扎也是好的。 只不过二人间这毫无情绪流露的一来一去,倒让伫在边上看本欲看戏的高挑女性有些愣住了神。 “喂,期期,你这带来的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一个病人,”姚期期取出碘伏纱布,继而扭开双氧水的包装,“昨晚院里出事,他帮了我点忙。” “哟,破天荒呀,那我可要好好八卦一下,什么大忙啊,还要劳烦你拐着弯抹着角的往我这里带?” 姚期期有些疲乏地叹了叹气,“我那里不方便带人,你知道的。” “租阁楼上那个倒班的小太妹还没搬走?” “搬走了。” “那不就好,那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爷爷最近时不时会犯糊涂,”姚期期凝着眉心,用消毒过的不锈钢夹捏紧了浸润着双氧水的棉球,替眼前人小心地清理着早已斑驳凝结的血块,“万一去了把他认成了哪个熟人,还拖着不让走,那才麻烦。” “哦,这倒也是。” 裘安妮咬着翘起甲油胶的指甲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期期爷爷那偶发似的小孩脾气,自己并不是没见识过。她还记得上一次去给期期他们送老字号的肥肠芋儿鸡时,就被期期爷爷错认成从前巷里买炒货糕点的刘幺妹。那架势,就跟个牙没长齐的娃娃一般抱着她的袖子不让走,除非自己给他拎半袋芝麻米花糖回来才肯罢休…… 倒也的确。 要是带个陌生人又碰上那仗势,的确是磨人又耽误事。 裘安妮摇了摇头,随即打算歪在拐角抽根烟舒服舒服。 姚期期的眉头却是渐渐锁起。 因为先前,她并没想到眼前人的伤竟然这么深。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好奇昨天那一整晚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竟然还能顶着这么副破皮破肉犯迷糊到睡了一大觉。 望着眼前褪去血痂,依旧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姚期期的手停顿下来,叹气道,“安妮,你要是手边暂时没事,就去厨房帮我煮碗小面来……” “宝贝,我晚一点儿去行不行?” “十分钟内,可以吗?”期期叮嘱,“记得不要放花椒和辣子。” “哈,今天刮得什么风,”被喊作安妮的女人猫在角落里伸了个懒腰,斜着身体吐了个圆圆的烟圈,继而撇撇嘴道,“你干嘛吃的那么清淡?” 姚期期目不转睛,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面是煮给他吃的。” 原本目色黯淡的周遂有些惊喜,一时都忘了伤患处的疼。 巷子里的隔壁人家正在做饭,烟火的气息早已循着小窗飘了进来,似乎是在炖酥烂扑鼻的蹄花汤,而且绝对还洒上了足足的白胡椒粉。此刻的他也正好有些饿,本来自然没好意思往这方面想,但如今既然别人都说到了这份上,周遂索性也就腆着脸,顺水推舟地小声补充道,“谢谢,但我能吃辣,要不还是给我加一点儿吧?” 第7章 “伤口想不想好了,还吃辣?” 姚期期羽睫低垂,边手法熟稔地替他的上身缠起了纱布。 尽管语气是冷的,但包扎的手法却很轻柔。成卷的白色棉纱在她那双有如骨瓷般细致的手里娴熟有致的翻绕,姿态优美异常,像是一段精心排练过的手舞。也许是出自职业原因,她好像一点也不抗拒于和异性的近距离接触,恰如此刻,周遂只要微微低头,就能用自己的鼻尖蹭到她那光洁又饱满的额。 的确是纯欲合一,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这样的距离,刹那间萌芽出一些自作多情的暧昧,仿佛都不能归结于心里的恶念。 不过周遂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自己如今的情况,他不是不清楚,这三十来年毕竟也不算是白活。尽管接触时间并不长,他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太像她那个年纪的人一样感情用事,甚至能在极短时间内将自我利害关系剖析得十分清明,并且做出决策。 毕竟脸不红心不跳在局子里对着人民警察撒谎的事儿,就算换做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做的也未必能比她更流畅。 然而有时候头脑清醒并不是坏事,或者说,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算是坏事。 那个被叫作安妮的高挑女人看起来棱角分明,脾气火辣,不想倒是很听小护士的话,不一会就乖顺地从小厨房间端出了一碗喷香的小面。不过她也只是顺从她的朋友,对自己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你今天有福咯,能尝到我的手艺!” “谢谢,”周遂客气道,“辛苦你了。” 实话说,这位棋牌室老板娘煮面的手艺的确不赖,能把不加辣椒的小面做的可口也算是种本事。周遂刚想抬头再次道谢,却只见那个女人已经举着手机在卷帘门外聊起了电话。 随即他望回自己剩下的半碗面,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嘴巴有点干。 “请问这儿有气泡水吗?” 姚期期回答道,“什么气泡水?” 周遂一怔,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随之他挠了挠头,抬手比划道,“就是没有味道的碳酸水,喝着洗嘴巴用的。” “出门右手边有家杂货店,你可以去看看。” “好的,谢谢。” 得到靠谱提议后的周遂登时跑了出去。 杂货店中嗑着瓜子的老板还挺热心,可惜那间低矮的铺子里却并没有卖他此刻非常想要的气泡水。在气馁转身的瞬间,踩在老旧岩板上的周遂也忽然想到自己并没有买水的钱。 周遂没了脾气。 于是他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回去,问期期要了碗凉白开喝。 剩下那半碗小面周遂吃的很慢,直到吃得碗中一根面条不剩,他才抬起脸来擦了擦嘴,决定和屋内的人直入主题。 “对了,我想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姚期期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搭在他腿上那条那并不合身的卡其色裤子。 “这里没有多余的裤子。” “我不是想要裤子。” “那你不会是想借钱吧?” “不是。” 周遂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眼前人虽然句句回应,但却丝毫不改骨子眼里拒人于外的冷漠。 “是不是都没关系,”姚期期有些不耐烦的望了一眼正在兴高采烈打着电话的安妮,送客之意略为明显道,“因为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白帮忙的。”周遂连忙挽起袖子,露出左腕上那块折射着好看光芒的手表,“我身上的这块表还是值点钱的。” “我不识货。”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遂怕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显摆,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想问方不方便麻烦你,或者麻烦你的朋友去步行街上随便哪家回收二手奢侈品的店里卖了,钱我们可以二八分,你们拿走二成。” 姚期期回过脸来,眸光之中显然不信这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眼见石沉大海般的毫无回应,周遂只得狠下心来让步道,“那你看,我们三七分行不行?”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自己不去?” “我家里遇到了一些麻烦,最近这段时间不方便抛头露面。” “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周遂抿了抿唇,十拿九稳道,“估计按这两个月的行情,八-九十万应该还是有的。” 姚期期轻哼一声,显然还是不信,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什么诈骗圈套。 她这辈子是没见过那么多钱,但也从没指望通过奇奇怪怪的手段暴富。再说直白点,她甚至并不相信这个连医药费都付不起的混混手里真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也正在此刻,在外面煲了好一会儿电话粥的裘安妮走了回来。 “怎么了你们俩,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一个个端着个脸?” 姚期期整理完手边的医药箱,转瞬将这烫手山芋给八面玲珑的安妮丢了过去,“他托我去步行街帮他卖表。” “是什么表?”裘安妮顿时来了兴趣,一时间连声调都不觉扬了起来,“拿来给我看看。” “劳力士,冰蓝迪。” 周遂熟稔地解下表,配合地递了过去。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小护士对这桩生意兴趣全无,可眼下他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只要能卖掉变现,谁分走那三成他都不在意。 裘安妮接过手表,眼睛顿时如淬了火星子般亮了起来。